重大案件总在不经意间发生。快餐式的阅读后,案件又会不经意间从你脑海消逝。其实,有些案件值得留在你心底,因为其中有生命、有道德、有法治、有警示……
上周,2016年春运拉开序幕,抢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成为群众心头的大事。自然,铁路公安开展的打击倒票“猎鹰——2016”战役最受关注。来自铁路公安局的信息显示,自今年11月26日行动开始以来,铁路警方已破获倒票案件71起,抓获倒票人员85名,缴获车票及订票凭证6214张、假票及空白票版12078张。一边是铁路公安不断加大打击倒票违法犯罪行为的力度,一边是“黄牛”屡打难绝、日益猖狂,这究竟是为什么?是什么让回家的人年年慨叹“一票难求”?
乡愁,是什么?
余光中先生说,长大后,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。
今天,游子说,长大后,乡愁是一张红色或蓝色的车票。车票这头,是陌生而熟悉的异乡;车票那头,是一家人围坐的年夜饭。
拿一张回家的车票,解了这乡愁,看似简单,其实不易。
为何不易?千万次的追问后,我们仍在追问。
黄牛
7时30分,手机闹钟声响起。
肖飞猛然起身,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。他披上衣服,三步并两步冲到电脑桌前。
在北京一家媒体从事夜班编辑的肖飞,惯常是上午9时才起床,但今天不一样,他得抢2016年2月6日回家的火车票。
将光标移动到即将出现“预定”的位置,右手食指搭在鼠标左键上,肖飞紧盯着时间。8时,肖飞快速按下“预定”,页面跳转,显示车次信息、价格、“提交订单”。肖飞心里一阵窃喜,这说明抢到票了。
“请点击下图中所有的蒸笼”。很不幸,第一次不成功。
两次图形核验后,肖飞的电脑终于跳转页面,不过,此时显示的是没有票了。
“哥,你那是什么情况?”肖飞抄起手机拨通电话,“嫂子抢到了吗?”
肖飞把手机扔在桌上。3个人一起抢,结果还是一张票也没抢到。
终于,在11时的时候,肖飞抢到票了,一张站票。
“能抢到站票就很幸运了,只要能回家就好。”肖飞说,虽然有关部门一再强调怎样解决“买票难”、多少乘客顺利买到车票,但是从我的经历及同事、同学的经历看,春运购票是越来越难。
春运“一票难求”的现象持续多年,而且,在全面启动实名制购票,开通网络、电话等平台后,仍然“一票难求”,为什么?
官方说,这是需求与供给的矛盾,正在着力解决;一些权威知情人士说,可能是购票者网速太慢。当然,还有一个原因,“黄牛”囤票。
也许有人会问,都实名制了,“黄牛”怎么囤票?铁路公安民警会告诉你答案。
2014年年初,进入春运高峰期后,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铁路公安处民警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,很多乘客是甲地售票、乙地乘车,持有此类火车票的乘客都不愿提供车票来源地。
铁警调查发现,这些异地出售火车票的出售日期与乘车日期在时间上只相差一天。能在24小时内将不同地方出售的车票运到乌鲁木齐,唯一的方式就是通过飞机。
2014年1月16日,铁警赶到乌鲁木齐地窝堡国际机场。查阅所有货运单后,铁警发现两个可疑单据。很快,“可疑”变成肯定,因为这两个货运单的取货人是曾被打击处理过的“黄牛”。
一张大网悄悄铺开,3名“黄牛”陆续被网住。在随后的讯问中,铁警初步查明这些“黄牛”倒卖火车票的过程:新疆“黄牛”与内地“黄牛”联手操作,采取短信发送信息——收取信息购票——购票后空运的方式加价倒卖火车票。
这些“黄牛”的惯用手段就是利用抢票软件、插件实施网上圈票,然后在网上加价出售;利用虚假信息在网上抢购车票,后加价销售给不特定旅客;采取圈票——退票——抢票方式倒卖火车票。
对于“黄牛”来说,实现“圈票——退票——抢票”,已经不能靠以往一个小马扎、一件军大衣解决了,他们需要高科技工具应对购票环境的变化,比如“加密狗”。
2013年年初,铁路警方打掉一个套购倒卖火车票犯罪团伙,抓获涉案人员25名。该团伙开发销售“加密狗”抢票软件1011套,并在网上大肆套购、高价倒卖火车票,涉及全国29个省区市。
贩卖“加密狗”的,是莫氏兄弟。他们开发了初级、中级、高级三个版本的“加密狗”抢票软件,其中高级版“加密狗”具备退票、自动预约抢票、抢票成功提醒、短信通知等功能,订票时间可与12306网站时间精确到毫秒,能在几分钟内圈走一列旅客列车的所有车票,一个月最高可圈订近10万张车票。
莫氏兄弟与倒票人员勾结,按照订票需求,使用“加密狗”在网上圈票,然后约定集中退票时间,让倒票人员使用“加密狗”抢票。莫氏兄弟每张票收取50元到数百元的好处费。经查实,各地返给莫氏兄弟的好处费达上百万元。
“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;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”。在足够大的利益诱惑面前,总有人挖空心思,做出常人难以预想的举动,挑战社会的基本规则。自然,非法牟利者的结局总是一样的。
假票
对于一些归心似箭的游子来说,只要能买到票回家,即便是加价,也是值得的。最让人糟心的是,花高价买来的,却是一张假票。
2014年11月20日,5名陕西略阳的拾花工匆匆赶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乌鲁木齐火车南站。为了赶回略阳与家人团聚,他们从“黄牛”处加价买了车票,乌鲁木齐至略阳的K545次列车无座火车票。
5人拎着大包小包进站时,却被检票员的一句话惊呆了:他们买的是假票,K545次列车是由齐齐哈尔发往成都,而非从乌鲁木齐至略阳。
情急之下,5人向乌鲁木齐火车南站派出所报警。11月24日,犯罪嫌疑人范某、朱某、徐某被抓获。
原来,范某曾因贩卖假票服刑,其间认识了制作假票的“小州”。范某出狱后,在乌鲁木齐火车南站偶遇“小州”,两人一拍即合,开始合作制贩假火车票。
此案被查获后不久,武汉铁路警方也破获一起贩卖假火车票案。
2014年12月5日,湖北省武汉市武昌火车站地铁口。一名女子叫卖地图,不过,当有人从她身边走过时,她总会向对方窃窃私语。
她在说什么?武汉铁路公安处民警身着便衣,走过这名女子身旁,听得真切:要火车票吗?
眼见这名女子就要钱货两清,民警快速上前,将其擒住。在现场,民警从女子身上搜出伪造火车票5张、废旧火车票130张、交通定额发票238张(票面价值16470元)。
这名女子姓陈,湖北云梦人,2011年其曾因贩卖伪造增值税发票被武汉警方依法打击处理。
陈某的假火车票从何而来?面对民警的讯问,陈某一开始不配合交代,见实情难以隐瞒,最终才说假火车票是自己在家做的。
民警带陈某去其租住地搜查。陈某称,自己有两女一子,两女都已远嫁外地,儿子做理发师,家中只有老伴。然而,等到了租住地附近的小区,陈某又带着民警兜起了圈子。
通过街坊邻居指引,民警找到陈某住处,查获部分假票成品及票版、印章、电脑等制假材料、设备以及400余张邮寄过假票的快递单。
民警纳闷了,既然陈某在家制作假票,那么打印机去哪儿了?此时,陈某老伴的一句话点醒了民警:家中有两儿两女,小子儿做理发师,大儿子在电脑城开店做电脑生意。
眼见瞒不下去,陈某只能承认,大儿子、37岁的王某伪造火车票。
王某随后到案。他告诉民警,在母亲的影响下,他开始制作假火车票,但最初的工艺太差,没有人买。为了打开销路,他经常熬夜至凌晨两三点“钻研”制假技术。
在此之前,武汉铁警不仅破获一起贩卖假火车票案,还挖出5个制贩假火车票的窝点,收缴高仿真假火车票100万余张。
2013年11月2日,武汉铁路警方接到群众举报称,有人在网上贩卖高仿真假火车票。
根据线索,民警将违法嫌疑人周某抓获。当时,周某已获利9万余元。
周某是从什么渠道购进高仿版假火车票的?据周某交代,他都是通过互联网联系买家,3年来,他先后联系过10余家制贩假火车票的卖主。
2013年年初,周某通过网络信息了解到四川省成都市一家网店有“精仿”火车票(指仿真度较高的假火车票),遂与对方互加为好友。
成都网店的“上线”表示,其可以伪造红色的实名制火车票。2013年4月至7月,周某通过网上交易购买400张假火车票,以每张25元(含10元快递费用)的价格购入,每张35元卖出,每张赚取10元的差价。
2013年9月,周某发现QQ被对方拉黑,猜想成都“上线”有可能被公安机关抓获。此时,周某才意识到,自己从事的假票交易是违法的。
不过,虽然明知违法,但在巨额利益驱使下,周某并没有收手。
2013年6月,周某通过网络接触到一名江苏省的网友,对方不仅可以伪造红色的实名制火车票,还可以伪造新版蓝色实名制火车票。随后的4个月时间里,周某从江苏“上线”处共计购买假火车票3000张,从中获利1.2万余元。
10月初,当周某再次找江苏“上线”发货,对方回复称最近风声比较紧,暂时不做了。于是,周某又通过网络搜索,找到了河南省郑州市的一名“上线”。
从多次聊天可以看出,郑州这名“上线”的生意做得挺大,好像是一个团队在运作。“因为对方曾说订单太多,忙不过来,就雇了几个新人。”周某说,基于这种信赖,他共计从郑州“上线”处购买2000多张假火车票,从中获利1万余元。
根据周某提供的情况,武汉铁路警方捣毁制假窝点5个,从而牵出2013年全国铁路最大一起制贩假火车票案。
“官倒”
囤票、假票,让着急回家的人恨得牙痒痒。这么多年来,大家一直有个猜想:“黄牛”总能在第一时间抢到票、在第一时间掌握先进抢票技术,或许不是偶然的。每年春运背后,不知上演多少“无间道”。
就在2016年春运开始后不久,多年来的猜想被证实了。
众所周知,为方便农民工顺利返乡,各级铁路部门都推出过农民工团体票。不过,2016年春运开始后,成都市的农民工在咨询团体票时却发现,团体票不能办了。
原来,就在几个月前,中国铁路总公司接到反映,成都铁路局直属西南铁路国际旅行总社涉嫌垄断进疆、进藏列车农民工团体票,违规操作,让9家“皮包公司”办理农民工团体票。这些公司随后被发现通过加价等方式,倒卖团体票。西南铁路国际旅行总社违规经营的问题最近被查处,18名管理干部受到处理。
成都铁路局方面透露,违规情况是在今年3月下旬被发现,随后进行了严肃的处理,现在进行通报。
成都铁路局《关于西南铁旅被总公司查处违规经营严重路风事件的通报》显示,中国铁路总公司接到来信反映之后作了调查处理。西南铁旅在成都铁路局客运处的支持下,利用开行“定制列车”垄断开往新疆、西藏的火车农民工团体票,并采取收“延伸服务费”的方式,将农民工团体票转卖给到新疆、西藏务工团体的组织者。
这9家参与倒票的公司,其中8家是空壳公司,还有一家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曾因倒卖车票被判刑。此外,涉嫌倒卖车票的还包括5家火车票代售点。
按照规定,办理团体票应该经过客票电子审批系统备查,但是西南铁旅的业务主管部门没有一对一实名申报,而是先拿到票,再找“民工团体”来匹配取票,这直接导致不同申报单位相互串票、拆分使用票额。
四川西南铁路国际旅行总社在2005年8月重组成立,是成都铁路局下属的国有旅行社。该旅行社官方网站介绍,其被国家旅游局评定为中国国内“百强”旅行社,还是四川省旅游协会的理事单位。可西南铁旅在火车团体票领域出现问题,已不是第一次。据四川媒体报道,2012年7月,西南铁旅成都分社曾因团体票领取无签收登记,上万张车票去向无处可查等违规违纪问题,被成都铁路局查处。中国铁路总公司认为,西南铁旅未对审核结果进行复核,没有对票源进行追踪回访,导致出了问题。
来自交通运输部的数据显示,2015年春运期间,铁路运送旅客达2.95亿人次。在人口大迁徙的今天,以亿为单位的人数集中在春节前后几天出行,自然会给铁路运输带来压力。
运力与庞大需求之间的矛盾客观存在,但这不能成为堵塞群众回家之路的理由。
“黄牛”倒票、卖假票的行为,如同其他一些违法犯罪行为,不法分子利用供需矛盾牟取暴利,必然需要严厉惩处。从实际来看,多年来,铁路公安机关在每年春运期间开展“铁鹰”行动,尽最大努力维护春运火车票市场的秩序,这些工作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。
作为乘客来说,最不能忍受的,便是与“黄牛”勾结的“官倒”,这种滥用手中权力牟私利的行为,比“黄牛”更可恶。
乡愁、回家,这些最淳朴的情感,不应被滥用的权力亵渎。
来源:法制日报
作者:余飞
编辑:实习编辑 舒悦